E小说 > 言情小说 > 阿梨 > 第69章 章六十九

胡安和一把推开门,半倚在门边喘粗气,那神情与昨日晚上几乎一模一样。

    屋里全都盯着他,薛延抱臂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听过狼来的故事吗?”

    胡安和面色一讪,随后道,“我今日说的是真的。”他正色,问,“薛延,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薛延掰了掰手指,点头道,“坏的。”

    胡安和说,“我今个又去了趟永定,但翠娘还是不在,昨个她就不在,韦掌柜说她去石泉县收账了,但没想到今个还没回来。翠娘不在,我就和韦掌柜聊了聊,他喜欢读书人嘛,你知道的,我本想与他施展下自己的才华,但是你知道他竟与我说什么?”

    阮言初仍旧和小结巴埋头读书,薛延一副爱答不理样子,只有阿梨饶有兴味,问,“说什么?”

    想到这里,胡安和仍旧有些愤愤不平,咬重了音道,“他说现在治安太差,山贼横行,最近他的酒楼里还来了好几个穿着破破烂烂打西边来的逃荒人,他怕有人来打砸抢烧,所以准备给翠娘比武招亲!”

    阿梨懵懵懂懂地“啊”了声,不知该说什么了。

    薛延也被这话吓了一跳,但瞧着胡安和说完后仍旧满面喜色的样子,狐疑问,“那你说的那个好消息是什么?”

    胡安和美滋滋道,“我一听就急了,也不管别的了,当场就提了亲。”

    “……”小结巴一脸震惊,问,“韦掌柜同意了?”

    胡安和说,“我怎么也是一表人才,腹有诗书,前途无量,为什么要拒绝我,且我又是真心的,那一番言辞恳切,听者动容。”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小结巴手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胡安和是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韦翠娘的,又是怎么就下定决心以身相许了,明明前几日时候人家还对他爱答不理的,这转眼就要喜结连理了。

    安静好半晌,薛延忽然凉凉道,“你别忘了,你还是个有婚约的人,这事若是被韦翠娘知道了,一层皮都不够她扒的,我救不了你。”

    胡安和本兴奋的神情瞬间皲裂,他皱皱眉,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自顾自言语道,“总会有办法的。”

    薛延没再说话,他往后靠在墙壁上,垂着眸玩阿梨的手指。她手指细长,肤色白皙,左手上套着枚翠玉戒指,瞧着极为养眼,薛延揉揉她掌心,又捏捏她指肚,爱不释手。

    阿梨却因着刚才胡安和的话而高兴起来,虽然这只是韦掌柜一面的答应,韦翠娘同不同意还另说,且有一大堆的烂摊子,但她还是觉得胡安和能有今日这样的勇气实在难得。她往侧贴在薛延的耳朵边,小声与他说着小话,明明八字才一撇的事,她却也已经连酒席时候吃什么菜都开始操心上了。

    薛延拽着她的手腕,笑眯眯地听着,眼睛微阖。

    直到胡安和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又叫了下,薛延被吓了一跳,他猛地睁开眼,跳到地上就想把胡安和给丢出去。

    胡安和瞪着眼睛道,“薛延,你先别碰我,我忘了和你说,我还有个更坏的消息。”他没敢再绕弯子惹薛延生气,直截了当道,“我爹刚接到朝廷下发的信函,要求陇县准备三千精兵,以防周军进攻。”

    他重重道,“要打仗了。”

    如果说,那会听见那几个商客说的时候,薛延还有些怀疑,那这次,便就是真的信了。

    小结巴和阮言初也停了笔,诧异望向这边。小结巴张张嘴,本想说什么,被阮言初拦下,他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安静听着。”

    胡安和说,“三千精兵,简直就是个玩笑。整个陇县才几千人,算上老幼病残,妇孺儿童,也堪堪万人而已,去哪里找那些青壮年,还要是精兵,誓与城池共存亡。衙门里一些花拳绣腿的捕快,连个刀都使不利索,说实在的,还不如一群狼狗有战斗力。”

    薛延问,“那你爹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胡安和好似有些羞于启齿,磨蹭半晌才道,“我爹说他收拾收拾,准备逃了。”

    薛延愣了瞬,而后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若说做官一事,胡魁文秉公执法,虽然早年也犯过糊涂做过错事,但自从来陇县以来,他一直是尽心尽力为百姓做好事的,算是个好官。他有些贪财,有时候胆小怕事,却忠于朝廷,若是敌军来袭,自家有兵有马的情况下,就算实力悬殊,他也能鼓起勇气殊死一战。可如今,并不是实力悬殊了,只是送死而已。

    胡安和叹口气道,“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要不然能怎么办?咱们打也打不过,斗争实在是无谓之事。百姓日子过得也苦,早就没什么保家卫国的心思了,而对大多数底层百姓来说,有奶就是娘,管你这个娘姓什么。苛捐重税,咱们这样荒寂的地方,大家活着已经够难了,怎么能再让人白白送死。没必要的牺牲便就不做了,县衙中还剩些古籍文物,都带走,也算是尽了份心。”

    小结巴呆呆坐在凳子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喃喃问,“二掌柜的,你不是开玩笑吧?”

    胡安和瞪他一眼,“性命攸关之事,还能骗你不成。周军能征善战,而朝廷无能,连员大将都挑不出来,新皇昏庸,原本的好官清官都因为他蒙受了不白之冤……”说到这,他下意识扫了薛延一眼,见他眼神淡淡没什么表情,赶紧转了话头,继续道,“反正早晚都要走的,最晚三月,早的话,半月内就得走了。”

    薛延的祖父就是死于诬陷,被人说通敌叛国,斩首示众。薛之寅清正廉洁一辈子,却于晚年遭此横祸,薛家泱泱大族,顷刻之间分崩离析,后有谏臣为薛之寅平反,但皇帝为顾全自己体面,充耳不闻。

    若说对朝廷没有恨,薛延自己都不信。他对胡魁文所做决定并无意见,虽然这做法确实极为懦夫,但好歹也保全了一方百姓,而从另一方面讲,朝廷其实也早已失了民心,无论胡魁文做什么决定,结果几乎都是注定的。

    又是许久的寂静,阮言初忽而道,“那咱们这些房产和生意怎么办?”

    胡安和皱皱眉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钱没了还能再赚,保全青山要紧。”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心疼的,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样地步,其中经历多少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就这样轻易放弃,从头再来,实在太过让人不舍。

    胡安和下意识看向薛延,他正靠在桌子边啃手指,双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安和惊呼一声,回头去招呼阿梨道,“小梨花,你家相公竟然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啃指甲哎!”

    薛延觉得,他竟然和这样的胡安和朝夕相处了近一年,还没有对他动过粗,这样的脾气真的是非常好了。

    薛延原本以为,从贺兰山的战争打响,到周军东征经过陇县,其中会有一段时间能让他们做充足的准备,但是情况似乎比预想的要糟糕许多。

    几乎是从第三日开始,永定和陇县一带便就有许多的难民前来,其间有时还掺杂着些逃兵,一个个灰头土脸,一身血污,那些人真的是饿了好几天,见着吃的就抢,吓哭了好多小孩子。

    朝廷溃败的战报每隔几天便就传来一次,贺兰山的防线已经被破开,周军东下,快过了中原边界,离宁远也不过五百里之远了。百姓惊慌,许多正准备着收拾东西要往南逃了,酒楼生意惨淡,薛延便干脆关了张,原本热闹的街道没了几家营业的商铺,明明敌军还没到,但整个小县却已经破败凋零了。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阿梨和冯氏早就开始准备衣裳被褥之类,预备路上用。胡魁文将自己全部积蓄都取出来,分给那些极为贫困的家庭,虽然总的也没几个钱,但好歹也是分心意,多少能起一点作用。薛延本打算将阮言初和小结巴都送去读书的,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情,计划不得不耽搁下来。

    整家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阿黄仍旧无忧无虑,只知道趴在房檐底下晒太阳。

    整个二月,若说真的有什么好事,只有三件。

    第一是胡魁文亲自去韦家提亲,韦翠娘并未拒绝。

    第二是,今年的春天格外暖,酒楼后院的梨花提前开了,入目皆是雪白,芳香氤氲,整条街都是那股甜滋滋的味儿。弟弟给阿梨画了张小像,她抱着兔子坐在梨花树下,戴着银亮亮的簪子,笑得比花还甜一些。

    还有一件匪夷所思,薛延斥全家之力买下来永定县赵员外家的所有粮食,赵员外本来为这些拿不走卖不出的粮食愁的病恹恹的,见薛延想买,立刻又高兴起来,卖的价钱比市面上要便宜五倍还多。薛延只花了不到不到一百两,却买下了几乎占了整个地窖的粮食。

    其余百姓闻风而动,都来找薛延卖粮食,好凑路上的盘缠,薛延来者不拒,不过几日功夫,他积攒下来的粮食就要比陇县最大的粮店还要多了。

    胡安和对此极为不解,薛延也懒得与他解释,只留下句,“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经商之道。”便就走了。

    直到临上路之前,胡安和还是没想明白,薛延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车一共有两辆,韦翠娘和胡安和算是定了亲,韦掌柜自然要跟着薛延一起走。韦家家大业大,马车也都是最好的,宝蓝色的顶棚,上面还坠着小铃铛,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用薛延的话说,那就是明摆着要给别人抢的。

    薛延从家里翻出两匹带着补丁的破布,直接给马车换了个顶棚,木头上也抹些煤灰,刻点划痕,把韦掌柜心疼的直跺脚,但最后看起来的确低调了许多。

    内里是没动的,大且宽敞,四周围着三条长凳,上面的软垫用的都是鸭绒,坐上去又软又暖。一张小方桌钉在车里,再颠簸也不会移位置,上面茶具一应俱全,座位底下还有着锅碗瓢盆和小碳炉,以及一箱子书。

    出发之前,韦翠娘还有些担心,一直问阿梨和冯氏,“这条件会不会太差,怕你们体弱受不了,会吃苦。”

    冯氏笑道,“哪里会,就算是丞相夫人出门子,也不会再比这个好多少了。”

    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但韦家的马车是真的好,就算不及丞相夫人的规格,侧夫人是足够了。

    韦翠娘亲昵挽着阿梨胳膊,小声道,“我屯了好多话本子,到时候路上无聊,你给我念,成不成?”

    阿梨逗她,“怎么不要胡安和给你念?”

    韦翠娘满面嫌弃道,“他就是个书呆子,哪里读的懂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就只知道与我讲论语,讲那个什么羊的传?”

    阿梨问,“公羊传?”

    “对!”韦翠娘撇撇唇道,“烦死他了。”

    阿梨笑着,“那么嫌他,那你还要嫁给他。”

    说及此,韦翠娘明显顿了下,她有些局促拨了拨头发,看向一边,“不说这个,没意思,聊点别的。”

    阿梨偏头看她的侧脸,惊讶发现,韦翠娘的耳根竟然有些泛红。难得害羞。

    阿梨好奇,但是又不好再问,只得憋在心里,随着她的意思再讲些别的。

    出发的路线早已定好,陇县位于宽广平原,但地势较高,往南走需要越过一座山,经过厢溪,再过黄河到添原。京城位于黄河之北,一般来说,凭借周军的实力,他们会直接往东围剿京城,都城被灭,则这个国家消亡,黄河以南不会被战事波及。若是周军失利,也只会西行返回,不可能渡河,所以添原应是安全的。

    作为一县之长,胡魁文离开的时候心里还是难过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那时候,周军已经距离陇县不过百里,百姓大多已经逃散了,陇县几乎成了座空城,韦掌柜与他是同龄人,虽一个是官,一个是商,但阅历相近,说话也投机些,还善良地劝了劝。两人既是亲家,又共同经历生死,在逃亡路上奔波,没多久就成了甚好的朋友。

    胡夫人是个大家闺秀,说话温温弱弱的,但却很有主见,胡魁文的二姨太太也不是个坏人,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笑,只会在角落里端端正正坐好,极为容易被人遗忘。小结巴的娘也跟着大家伙一起,她眼睛不太好,但却很勤快,许是觉着自己太过拖累,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掂量着不给大家添麻烦。

    三个同龄的女人坐一辆马车,胡魁文和韦掌柜也坐在其中,气氛有些微妙。

    另一辆则欢声笑语,冯氏慈爱,她一生没嫁过人,也没有子女,对待晚辈都像自己的亲孙儿一样疼爱,几个年轻人挤在一起,每天都说说笑笑的。

    马车一路顺利离开宁远,往南快要行至厢溪,这里已经接近河北地界,虽还是北方,但已比陇县暖和太多,已是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撩开厚厚的窗帘,能瞧见外头树杈上开着的花儿,大朵大朵,明艳艳的讨人喜欢。

    薛延和胡安和原本都是贵家少爷,会骑马撒欢,却是从来都没做过赶车这样的活。最开始时候手生,总是弄得车轮都颠起来,人仰马翻,差点撞到阿梨的头。薛延又心疼又自责,细细琢磨着经验,没过多长时间便就能平平稳稳地驾车了。

    最开始的时候,一路平安。

    春日天气晴好,阿梨托着腮坐在桌边,由着韦翠娘给她编辫子。韦翠娘明艳精致,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了打扮,就算在这样情景下,胭脂水粉仍旧带的一应俱全,挨着样的给阿梨擦,还将自己头上的玛瑙簪子插在了阿梨发间。

    小结巴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偷偷拿着桌上的墨黛给阮言初描眉,被躲掉,他不甘心,又低着脑袋给自己描,

    韦翠娘瞧见,啪地将他的手打下去,把东西抢回来,顺带瞪了他一眼。

    小结巴有些委屈,嘀咕道,“好小气呀。”

    韦翠娘又瞪他,撸了袖子道,“姑娘家的东西,岂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碰的?”

    小结巴梗着脖子,小声回,“碰一下又不会坏!”他看着韦翠娘一副护食的不好惹样子,识趣地转战,拽着阿梨的袖子道,“姐姐,你看她欺负我,你帮帮我呀。”

    朝夕相处这样久,小结巴也对韦翠娘的性格有些了解,知道她外冷心热,瞧着吹胡子瞪眼,但是却不会真的生气,大多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只要不踩她的底线。只有对着胡安和的时候,韦翠娘才会真的想要揍人,她管自己那种心情叫作恨铁不成钢。

    阿梨一手摸着自己的头耳坠子,笑得眉眼弯弯,揉揉小结巴的头发道,“不要闹,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小结巴见阿梨不肯帮他,又转向阮言初,谄媚地叫了声,“小哥哥。”

    阮言初比小结巴要大上一岁,由于性格原因,更沉稳些,也很好脾气,用手沾了点茶水,到小结巴眉上抹了把,淡淡道,“听阿梨姐姐的话,不要淘气。”

    韦翠娘挑眉,见所有人都向着她,有些得意。

    小结巴鼓鼓嘴,趴到桌子上不说话了。

    冯氏只在一边瞧着他们,也不表态,总是笑盈盈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瞧着天要黑了,马车终于停下。薛延打开车门招呼大家都下来,准备生火做饭,大半日未见,他想念阿梨得紧,将冯氏搀扶下来后,车里就剩下阿梨一个人,薛延快速凑上去亲了她脸颊一口,又掐着她的腰将人抱下来,动作花哨,还要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阿梨轻笑,紧紧勾着薛延胳膊,小声说着悄悄话。

    她高兴道,“翠娘刚给我画的妆,你瞧着好看吗?”

    薛延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最后啵的又亲了她的眼皮一口,夸赞道,“我家媳妇真是美死了,怎么就越来越漂亮呢,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仙女下凡似的。等以后安稳下来,我也去学,日日给你画眉。”

    阿梨便就更欢喜,脸上的笑都敛不住,和薛延一起手拉着手去采果子和野菜。

    那边,胡安和已经将火给生起来,正在和韦翠娘到处拾干柴火。他袖子挽到肘间,弯着腰满额都是汗,虽然动作笨了点,但却是很体贴,把所有柴火都抱在自己怀里,不让韦翠娘受累。

    韦翠娘颇为满意,她理了理衣袖,忽而叫住胡安和,状似不经意问,“你瞧着我比起早上,可有什么变化?”

    胡安和认真端详了她一会,又认真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韦翠娘抿了抿唇,往前探了步,重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胡安和眼睛都眯起来,又看了好半晌,迷茫神色渐渐清明,忽而拍手笑了下。

    韦翠娘唇角微勾,问,“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胡安和满面欣喜,自信道,“你是为了考验我的意志,其实你根本什么都没变,但就是这样问,来看我到底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还好我聪颖,及时识破你的诡计,所谓兵不厌诈!”

    “……”韦翠娘差点被他气死,她往旁呸了口,上前揪住胡安和的耳朵,恨恨骂道,“你是猪吗?是猪吗?我擦了口脂化了妆,你是瞎子吗?还我的诡计,呵,你可真的是可聪明了呢,是不是还很骄傲?”

    胡安和捂着耳朵哀哀叫疼,又趁着微弱的夕阳瞧了她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是哎……”

    韦翠娘强挨着将火给咽下去,但胡安和不知趣,紧接着又道了句,“咱们现在这逃难的,你却弄得像是郊游一样……”

    韦翠娘瞬时便就炸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滚!”

    胡安和抱着一捆干树枝,满面委屈,“我怎么了?”

    “你挺好的。”韦翠娘冷哼一声,“是我,是我瞎,才能看上你。”

    说完,她也不等胡安和反应了,转身便就去找阿梨。停车的地方选得很好,旁边就是一条潺潺的小溪,薛延正蹲在溪边,采了片宽大叶子放在地上,给阿梨洗果子。山里的野苹果个头小小,又红又酸,汁水又浓,很解渴,阿梨有些乏了,坐在薛延的衣摆上,头靠着他的肩,昏昏沉沉打着瞌睡。

    薛延半边身子不敢动,就那么让她倚着,低头搓着果皮上的泥污,认真细致。

    韦翠娘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黏腻恩爱的样子,心里愈发酸涩,觉得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答应了那个呆头鹅呢。做生意又做不明白,读书读得是好,但又不似人家那样有才情,没一点风流倜傥的才子样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虽说卯足了劲想要对她好,但又总是找不到要点,还弄巧成拙惹她生气。

    细细算来,胡安和这个人,他除了不花心,老实本分,脾气好之外,一无是处!

    韦翠娘越想越觉得憋屈,她往前走两步,挥手将薛延赶走,而后坐到阿梨身边,轻轻扳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薛延有些不乐意,但又知道赶不走她,只能将地方让出来,临走前还不忘警告韦翠娘道,“阿梨这几天身体不好,你不要总是和她絮絮念,让她多睡会。还有,你手上不要没轻没重的,不许伤了她。”

    韦翠娘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吧你。”

    阿梨也清醒过来,偏头看向韦翠娘,笑着打了个小哈欠,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韦翠娘看着她的脸,正色问,“你说,我现在退婚,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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