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昂收回手掌,拎着装鞭炮的袋子转身下楼了。
小孩子跑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地脚步声。一路蜿蜒向上。
洛小狸站立在原地。
刚刚发生的一幕仿佛是错觉。
她裹紧了大衣，跟着他下了楼。
寒风凌冽，火红的炮纸在半空中翻卷飞舞,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孩子们冲大人讨要了糖果,揣在衣兜里嘻嘻哈哈的满小区乱窜。
小区的公园空地上，有人在放烟花塔。
小小的一只插在地上，点燃就能喷出流光溢彩的小烟花来。
有父亲把拿着糖葫芦的儿子高高举过头顶，小孩子兴奋地盯着这些烟花兴奋地大叫。母亲慈
爱在一旁用手绢擦拭着孩子嘴边的糖葫芦渣渍。
莫子昂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摆在远离人群的空地上，他蹲着身子,探出手去，指尖夹的烟头点燃引线。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一个昂着头张着嘴巴小孩子撞到了他的腿上。
小家伙还没到他的大腿高,应该是跑丢了,没找到家长在哪里。
莫子昂停了下来,一手护着小家伙,边带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离点燃烟花的地方远一些。
一束雪白的光芒直冲云霄,在黑夜里瞬间炸开。
人群里响起一阵欢呼声。
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烟花瞬间如同百花齐绽接二连三在黑夜里扶摇而上。
欢呼声,鞭炮声，烟花绽放声交织在一起,同这一年的种种不快乐一并留在过去。
新年快乐,洛小狸在心里默默说道。
男人护着小孩子,正在弯下腰问他家长的电话号码。
他这个时候出奇的耐心,蹲下身子，拿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周围声音太吵，他就倾身过去听孩子小声的念着什么。
洛小狸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她索性去单元门口的空地等着他。
莫子昂不出来，她总不能一个人先回家。
站在单元口耐心的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她腿都有些麻了，索性靠着墙壁蹲了下来。
烟花消散，紧接着又响起鞭炮声来。
莫子昂将小孩子送到他家长手里才离开，到处找洛小狸的身影找不见，他皱了皱眉，抬腿往家走。
走到单元口，看到她小小一只，靠墙蹲着，正在看着眼前的一幕出神。
是拿着小烟花棒的孩子，被父亲背在肩膀上，笑的格外开心。
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神里似有无限的落寞，像是只被人遗弃的小猫，既孤独又可怜巴巴。
他想起在斗兽场，最后一盏灯黯淡下去的前一刻，看到了站在水晶吊灯下的少女，黑色紧身衣，乌黑漂亮的高马尾，眼神犀利沉静。
现在她可怜巴巴的蹲在单元门口，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
风吹得洛小狸冷得缩了缩脖子，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点亮屏幕后，看了看时间。
小区里的路灯挂上了红灯笼的罩子，映照得眼底一片赤红色。
面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伸来一只手，捏着一根仙女棒，递给她。
她猝不及防抬眸，撞进男人的眼睛里。
他和她靠的极近，弯着腰，挡住了涌进来的风，风衣的扣子没系，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眉眼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瞧见她呆头呆脑愣住的傻样，莫子昂不耐烦的轻“啧”一声，将仙女棒放在她的脑袋上，动作顿了一下，像想到什么似得，唇角一勾，往她的头发上一插。
“喂。”她慢两拍的站起来，两只手往头发上摸索，拿下来那只仙女棒。
“给我的？”
“你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他双手插兜站在高处斜睨她。
“要。”她宝贝似得将拿着仙女棒的手往身后背了背。
他朝她身后。
结果这姑娘连连摇着头往后缩。
他被气笑了，手里的银色打火机在半空中抛起又落下，看着她：“这是打算钻木取火？”
洛小狸这才意识到他是想给她点燃。
仙女棒冒出“嗤嗤”地明黄色火光。
她拿着那小小一只，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扬着手臂挥了挥，带出一路的火花。
莫子昂实在是不能理解，放一个破烟花棒就能开心成这样。
他拢着火苗在单元口抽了半支烟，洛小狸才慢腾腾的跑回来，她脸上还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
瞅那傻样。
他低笑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点，抬脚往楼道里走去。
回到家里，田莉已经煮熟了饺子，让莫子昂帮忙来盛饺子。
“房东太太，我来吧。”洛小狸洗了手要来厨房帮忙。
“别别别，你是客人，让子昂来帮忙。”田莉把哭笑不得的洛小狸推了出去。
莫子昂进来厨房，拿了盘子盛饺子的空档，田莉将围裙挂在衣钩上，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刚刚在外面玩的开心吗？”
他含混不清的敷衍一声。
“这洛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年年过年就没见过她回老家，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她自言自语的去收拾流理台去了，嘴里还念叨着：“今天碰到她出门去买饺子，饺子店店主早就关门回老家过年去了，我瞅着她一个小姑娘尅可怜兮兮的停在门口，真的可怜。”
莫子昂动作顿了一下。
饺子锅升腾起来的水雾弥漫在窗户玻璃上。
他想起她的资料，档案上父母那栏是空着的。
当时他也没多在意，档案干净就行，现在想来，她很大可能没有亲人。
一只小小的仙女棒就能让她高兴成那样。
一时间，心口涌上一阵莫名的情绪，似心疼又似愧疚。
他将盛好的盘子放在一边，又从架子上拿了调味的醋，问道：“她一直是这样吗？”
“这个小姑娘工作也挺忙的，经常见不到人，我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去找她要房租时，她家里冰冷冷的，地暖都没开，小姑娘在床上躺着，小脸通红的，还是我去了才给她开的地暖从家里拿的退烧药给她送过去。”田莉擦了擦手，叹了口气，“咱们也不好意思问人家家里的家事，就能照顾一点是一点吧。”
今年的年夜饭是洛小狸吃过最温馨的一顿。
她突然开始无比羡慕莫子昂，有这样的家庭为什么还要加入国际救援H组织呢。
吃过晚饭，洛小狸主动帮着田莉刷碗，两人边收拾边聊天，莫子昂在客厅和莫父坐着电视，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
她头一次这么真实的身处其中。
收拾过厨房，田莉留她在书房等一下，她去装点东西给她。
洛小狸应了一声，知道田莉是怕她过去客厅尴尬，才转身去了书房。
里面的东南西三面墙都装了镶嵌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最下面一层竟然放着一套彩色的硬壳书，她蹲下来看。
是《安徒生童话》。
她长大之后去过书店，在路过儿童区的时候看到过小孩子翻看，里面有好看的插画。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副画，天空是翻涌的墨蓝色，席卷着旋涡，女孩坐在海面的礁石上，一头金黄色的头发长长的垂至腰际，蓬松而温柔。
她侧着脸颊，深蓝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
下身是一条银蓝色的鱼尾。
洛小狸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好看，她匆匆一瞥，只记住了这篇故事的名字——《海的女儿》。
之后却一直没有看过，她想着，蹲下身，将那本《安徒生童话》抽了出来，翻到目录页，找到了那篇故事。
她不知不觉就跪坐在地板上看了进去，看得入了迷。
看到小人鱼为了王子甘愿化作泡沫的时候，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看完了，她将书原封不动的放回了书架。
临走时，热情的房东太太又把她爱吃的那几个菜用保鲜盒打包好了，装在袋子里，追着她给她送出来。
洛小狸看着田莉边叮嘱着她记得热着吃边给她的袋子里塞了一个红包进去。
她鼻头一酸，将手在大衣下摆蹭了蹭，接着楼道里昏暗的灯，掩饰着脸上的情绪。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大年初三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春节的出游，一片喜气洋洋，洛小狸一觉醒来，距离木城两百公里的小渔村，有四个学生租了船去临海游玩，遇到暴风雨，至今未归。
洛小狸作为离得最近的一队队员，第一个接到任务，第一时间就打了车赶往小渔村。
小渔村就在C海的旁边，没有景区景点，整个人村子都以捕鱼业为生，靠海吃海，据当地的村民称，那四个大学生是两对儿情侣，就是为了来这种天然的海滩游玩的，租船的船家也说了，天气预报今夜有小雨，几个年轻人满口答应着第二天早上就回来，就在最近的海域享受一下雨中夜景，结果当晚失联，第二天早上未归，船家才意识到出了事儿，第一时间报警救人。
洛小狸作为第一批到的一队队员，搭了当地救援队的艘舰船，上午就出发前往失联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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