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都市小说 > 师母她善良又疼人 > 大辩

就在众修士议论纷纷时,  突然平地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裹挟着血气和黑烟,迅速地席卷而来继而消散,  速度之快令人来不及反应。即熙和雎安抬手挡住眼前的大风,被这黑风遮挡了视线,再放下胳膊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好端端的,唯有贺忆城倒在地上的身体不见了。

        远处戚风早住的客栈里,他喝了一口茶,  悠然地看着床榻之上卷起一阵细小的黑风,一个红衣的男子身体就从黑风中落了下来。

        这身体十分奇怪,  仿佛受了重伤,  胸膛前染的血已经凝固,呼吸平稳却不省人事。

        戚风早站起来走到那身体旁边,细细打量一番之后,轻声道:“不错。”

        他终于还是得到了,贺忆城的不死之躯。

        戚风早满意地看了一会儿那具身体,  推门离开屋子,走到隔壁房间。他敲了好几声门没有应之后,  便直接推开了房门,  里面那个老和尚果然已经醉醺醺不省人事,  嘴里喃喃说道:“灾星误我……”

        这便是一年前诛杀灾星的庆功会上,被揭穿身负灾星诅咒的僧人悟机。自从那次庆功会后他就一蹶不振,也无心恪守佛法戒律,竟终日以酒为伴。

        十几天前戚风早找到悟机时,他正烂醉如泥地倒在街边,  又哭又笑。街边店家想赶他走,  却被旁人提醒说这个人身上有灾星的诅咒,  谁伤他辱他必遭灾祸。

        悟机就气得跳起来,大骂着让他们闭嘴。

        对于这样一个人,培养心魔是再容易不过了。

        戚风早的眼里荡起黑色的煞气,他低声说道:“悟机。”

        悟机浑身一僵坐直了身体,目光从醉醺醺的迷离变得阴郁。

        “我这两天会带你去星卿宫,去了星卿宫,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悟机双目流露出愤恨之色:“我要去封星殿,把星命书拿出来。”

        “没错。”戚风早淡笑着点点头,他将桌上的酒瓶晃了晃,然后把酒全部倒在地上:“灾星留下了保护你的诅咒,你该好好利用才是。”

        他在星卿宫多年,仔细研究过封星殿中星命书未开启时存在的保护结界,若他所料不错,那结界的力量根源也是来自于灾星。

        诅咒之力确实强大,但是一个被诅咒保护的人,去闯一个同样被诅咒保护的宫殿,便是两两抵消,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傅灯正在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她掀起窗帘向外面看去,冬日寒风凛冽,万物萧条,阳光虽然明亮但是不减寒意。

        念念穿着件桃红色的棉袄,坐在马车里,抱着一个琉璃罐子,罐子里有三只银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舞。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

        “去找星卿宫……找天机星君。”

        念念似乎不太明白,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罐子,又问道:“小姐怎么突然养起蝴蝶来了?而且都到冬天了,这些蝴蝶居然还活着哎。”

        傅灯终于收回目光,她放下帘子看向念念手里的蝴蝶罐子,轻声说道:“这不是蝶,是蛊。”

        “啊?”

        傅灯从念念的怀里接过那个罐子,捧在眼前透过琉璃罐子仔细端详这些蝴蝶,她突然说道:“念念,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去杀人害人,你会……怎么办?”

        念念怔了怔,腾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撞了头。她疼得直吸气,捂着额头无措道:“不可能!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医者,小姐只会救人,怎么会杀人害人!”

        傅灯淡笑起来,揉着念念被撞到的额头:“假如呢?”

        “……念念的命是小姐救的,假如小姐做了坏事,念念只能以死相劝,求小姐走回正途!”念念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了。

        傅灯有些无奈地擦去念念脸上的泪水,她的目光转回那琉璃罐子上,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罐身:“你死做什么,该死的,是做错事的人。”

        太昭山星卿宫从来是清静之地,难得在非封星的时刻如此热闹。各路仙门济济一堂,九州每州各出一位代表坐在堂下,身后还站着许多弟子。上章殿上正坐的那个姑娘便是他们讨论的焦点。

        只见那姑娘穿着星卿宫的冬季宫服,黑衣银水纹,秀发里插着金底红珊瑚的簪子,金穗在鬓边摇曳。

        她生了柳眉杏目,春水秋月般婉约的江南美人相貌,此时却翘着二郎腿往嘴里扔山楂果子,就差把放荡不羁这四个字贴在额上了。

        “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你们也拿法器验过我了,这个身体上没我什么邪咒吧?这世上离奇的事儿多了去了,大家要学会接受新事物,这点虚心都没有怎么飞升呢?”即熙吃完了那碟山楂果子,在衣服上擦擦手指沾的糖衣,对堂下众位仙门来使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她刚给玉周城下完咒,就被扬州各仙门“监督”着,借着他们的灵宝一夜之间回到星卿宫——没想到星卿宫里已经拥挤着一大批人等着她了。

        原来就在她进入玉周城之时,苏寄汐那倒胃口的哥哥苏章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召集了各路仙门,当众宣布苏寄汐已经被灾星的魂魄占据身体,而后当众应咒七窍流血疯癫而亡。

        当时扬州仙门因为应对大灾没有去,不过看来结果也都差不多,反正是全天下的仙门都知道荧惑灾星死而复生,变成星卿宫的师母大人了。

        现在在上章殿上,当着柏清、雎安、七羽等一干星君的面,这些仙门正分了两拨,亲眼见着苏章应咒而死的人坚称即熙恶贯满盈心肠歹毒,定要她魂飞魄散才行。扬州见着贺忆城自愿为鬼进玉周城,又见她下咒拘禁玉周城众鬼的人则比较犹豫,猜测她的真实目的和品行如何。

        即熙还没怎么说话,这两拨人讨论得倒欢,她也就先吃山楂垫垫肚子看看形势,山楂都吃完了才发话。

        她站起来,望向铁了心要讨伐她的那一拨仙门,说道:“诸位仙家,我要想咒人死,难道不会咒他个头疼脑热重病而死,谁也看不出问题的死法么?我咒他七窍流血,疯癫而死不就是因为这种死法比较可怕,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别说吗?”

        “吓唬?人命关天,你却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吓唬?可怜我兄长便是为了要揭发你这样的歹毒恶徒,才舍生取义!”苏章的弟弟——大约也是苏寄汐的某位哥哥,此时穿着白色丧服,红着眼睛骂道。

        即熙揉揉太阳穴,她很想说你哥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想偷星命书又威胁苏寄汐,她不过是以毒攻毒。但是在这个场合,说这些空口无凭的事情只会让场面更复杂。

        真是奇了怪了,人家开了鱼塘养鱼,都说了池水深不会游泳的别玩水,你非不听去玩水,淹死在里面了还怪鱼塘主人?

        即熙不想与苏章弟弟再纠缠,朗声对那拨仙家道:“诸位,你们想让我死,可得想好了。且不说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要我的命,现如今玉周城的结界已经破了,全靠我的诅咒撑着,我死了你们谁能补上?到头来尸横遍野,算谁的?”

        “二来我的副楼主兼好友贺忆城,为了早日平息鬼域之乱,已经进了玉周城。他身上有鬼王血脉,不出意外就是新鬼王了。若你们要我的命,不就是和百万鬼众为敌吗?”

        “三来……说实话,我要当真歹毒,现在就咒这座殿里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死光,哪里轮得到你们来讨论我的死活?”

        即熙的几句话说得直白,因为过于坦诚而不大好听,站在苏家这边的仙门里便有人不忿道:“我们有星卿宫宫主大人做主,宫主大人能杀的了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雎安微微蹙眉,但暂时并未发言。司乾真人作为扬州仙门的表率,亲眼见到了雎安与即熙并肩而立,一路上又多加照拂的样子。此时他看了看雎安,又看了看即熙,便清清嗓子开始打圆场。

        “此前星卿宫主大人发了给灾星平反的召闻令,想来是清楚了灾星身上的许多冤屈。既然有大家有误会,就先别忙着喊打喊杀了。”

        即熙想这司乾真人对贺忆城这么不客气,但如今却帮着她说话,怕不是因为要靠她关着玉周城恶鬼吧?

        不过她乐见其成,拍拍手道:“就是就是。”

        “有什么误会,难道她真没杀过人?真没拿人命做生意?”有人质疑道。

        即熙闻言,目光在堂下仙门长老和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她似乎是觉得荒唐,笑起来说道:“我做生意自有我的规矩,多是别人找我来报仇报怨,我手上绝没死过无辜之人。”

        “堂下坐着的各位,许多曾出现在我的生意名簿上,更有许多给我悬命楼递过暗杀的名簿。猎物和猎人还有……”即熙指着自己,笑得明朗:“还有刀,三者济济一堂,也是一番奇景。”

        堂下仙门长老们一时面色不佳。

        “放心,我不会透露主顾的信息。不过大家还能和和睦睦地坐在这里,不也说明了我不是什么人都杀的么?”

        仙门长老们的声音小了下去,苏章的弟弟就转眼看向了雎安,他说道:“灾星自然是巧言善辩,诅咒原本就留不下证据,谁知道她说的几分真假?宫主大人,你对灾星是什么态度?”

        雎安淡淡说道:“苏先生,若我没猜错,你的兄长应该被人利用了。即熙亦是受害者,而非凶手。”

        苏章的弟弟嘲讽地大笑起来,他:“我原本不想说出此事,但是星卿宫主大人如此维护灾星,我就不得不说了。兄长死前曾告诉我,堂堂天机星君,镇压天下心魔的善星,其实已生心魔却隐瞒不说!”

        此言一出,殿上除了雎安以外的人脸色都面露惊诧之色。即熙更是脸色大变,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扯过苏章弟弟的领子说道:“你给我闭嘴!”

        这件事除了她和雎安,就只有魔主知道。

        苏章突然揭发她的身份,甚至不惜应咒而死,更把雎安生了心魔的事情告诉弟弟,这都是魔主那个混蛋安排好的!

        苏章的弟弟面对即熙的怒火,丝毫不让,他面向雎安高声喊道:“星君殿下可否当着我们所有仙门的面,以先师的名义发誓,绝没有生心魔?若殿下可发誓,我便当我兄长的遗言只是疯话。”

        “我呸,你凭什么让雎安发誓?”即熙气道。

        在所有人或惊讶或忧虑或怀疑的目光中,雎安低下眼眸轻轻一笑。看见他这样笑着,原本震惊的柏清就明白了,刚刚那石破天惊之语所言非虚。他焦急地走近雎安,正想开口说什么雎安就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如平时一样沉稳而安抚地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罢他拍拍柏清的肩膀,抬起眼眸对堂下众仙门说道:“苏先生所言不错,我已生心魔,不可自渡,十三岁来一直如此。”

        十三岁,雎安封星君那一年。

        堂下一片哗然,柏清也怔怔地看着雎安,不能言语。

        苏章的弟弟冷冷一笑,道:“枉我们尊敬你,赞颂你为天下表率!你身为善星自己却动邪念生心魔,不觉得羞愧吗?”

        雎安听着堂下人们的质疑和失望之声,他银冠束发,一身黑色银水纹的宫服,衣袖上的星图一路蔓延隐没在肩线处,如同披着一晚星河烂漫的夜幕。

        他并没有显得失望或羞愧,便如那亘古不变的夜空,他一如既往地浅浅笑起来,背着手道:“不觉得,我并不觉得愧疚。人为何要为自己的天性愧疚?若星命书真的需要完美无缺的神,又何必选定凡人来承接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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