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着云意踏进来的那一刻，王老爷子心中的不安就渐渐扩散，直到后面，似乎才明白了一些事情。
没想到他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劳云公子挂念，还死不了。”
不料袭歌下一句，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现在死不了，可不代表明日死不了！”
众人闻言，登时愤慨出声，“你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
袭歌轻笑，心里暗道，这些愤慨的反驳之声，恰巧表明了他们内心的惶恐不安，被关的久了，心里就越来越没底，第一天或许还想着王家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屹立百年，不可能就此消亡，过几日定会放他们出去的，可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十日呢？他们就渐渐动摇了。
直到关了半月，竟然没有一人进入这大牢来看他们一眼，他们连外面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或许，王家已经被抄家了呢？就此不复存在了呢？
他们不敢想下去，若是王家不复存在，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也即将不复存在。袭歌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眉眼处皆是嘲讽。
与他们的愤慨相比，那王家老爷子确实淡定多了，这不过这淡定之中透着一股沧桑，是历经家宅不宁之后的颓唐神色，那一双阴沉的眸子泛着凌厉，“云公子还没回答老朽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袭歌把玩着折扇，眼眸微挑，“王老爷子是在这大牢之中带糊涂了不成，我入王家第一日，便向众人说过了，我是云意。”
“那江湖与朝廷，云公子又是属于哪一派呢？”王老爷子沉沉出声，这句话袭歌隐约明白了几分，可王家其他人却一脸懵，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袭歌手中折扇猛然一收，负在身后，眼眸中闪现一丝玩味儿，这老家伙看来是砸吧出味儿了，她的身份，他断然不可能知晓，却通过分析如今江南交织的各大势力，以及各势力扮演的角色，还有王家近日的遭遇，想来抽丝剥茧，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不费力。
若是王老爷子能看清局势，她今日之行，也就简单省事了。
“哦，何以见得？”袭歌轻声反问。
“云公子入我王家，一早就是别有所图吧。这几日，老朽一直在思考，为何所有事情，就像是一个局，还是一个连环局，一环套一环，似是每一步都算准了王家会怎么走，又一步一步的将王家引入圈套，一直没想明白究竟是谁在其中发挥了那穿针引线的作用，可今日见了云公子，便瞬时明了。”
王老爷子沉声开口，话语里的颓然甚是明显，如今大错已成，看明白了又有何用？
袭歌嗤笑了一声，“王老爷子将错都推到他人身上，便是不该了，那事情皆是王家人做下的，若王家如百年前一般立身持正，诚信经商，何有今日之祸？”
那王家老爷子被袭歌说的沉默无言，拳头仅仅攥起，心下骇然，王家，终究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袭歌嘴角微勾，“至于我究竟是谁？我分属哪一派？王老爷子是聪明人，想来也明白了，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是王家得罪不起的人，王家地头蛇当的久了，便忘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以卵击石、蜉蝣撼树、不自量力，这是王家人曾经送我的话，今日，我尽数归还。再附赠两句，良心泯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惹得王家其他人满脸愤慨，可王家老爷子却微微沉眸，“是啊，云公子说的不错，老朽受教了。”
其他人不明白，为何向来高高在上的家主，会向一个不足弱冠的毛头小子低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只有袭歌明白，让王家老爷子低头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身后的势力，让王家忌惮不已的势力，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
“王家老爷子若是想通了，不如求见景王，想来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袭歌轻笑着出声，语气云淡风轻，却让王老爷子变了脸色。
“看来云公子是官门中人啊。”王老爷子沉沉开口，眼底带了几分自嘲之意，想自己在江南世家纵横半生，看人从未出错了，如今终究是老了，败在一个小小少年的手里。
也是，从他闲庭信步，如入无人之境般的走入这把守森严的州府大狱时，他就该明白的，整整半月，无一人能进来，而云意却一路畅行无阻，悠然肆意，不是官门中人，又能是何人？
原本景王让众世家出钱出力赈济灾民，却无人响应，没想到竟然拿王家做了筏子，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朝廷与江湖本无界限，王老爷子何必划得这么清呢？有时候官门之中亦有江湖，江湖之上亦有官门厮杀。”袭歌适时出口，可言语之意却不甚明了，全看他如何理解了。
王老爷子似乎是想通了一般，无奈开口，言语之间颇为晦涩，难以启齿，最后自嘲开口，“陆家断臂求生，舍了二房，当时还惹得我王家讥笑，如今看来，我王家却是要步陆家后尘了。”
王家众人不明所以，不知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
袭歌折扇微合，淡漠一笑，王老爷子已经明白了她此行目的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断臂求生，尚留一命，总比倾巢相覆的好。”
这一句，既是劝诫，也是警告。
袭歌拱手一揖，“云意告辞。”
说完之后，信步离去，一如来时之潇洒肆意，脚步轻快，风流婉转，自成风骨。
王家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眸，景王初到江南，便已经向各大世家表明希望同心赈济灾民之事，可惜当初以为景王多年毫无建树，也不过一个平庸皇子，各个推辞，轻慢懈怠，并不放在心上，想在世家身上拔毛，谈何容易？
后来，景王长居沈园，看样子是偃旗息鼓了，却不想竟是在背后谋篇布局，只待这狠狠一击。
好个先礼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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