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洵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炭笔，有些好奇，却又见她全神贯注看着地图的模样，不敢打扰。
倒是临时被派来伺候白筝的小丫头崇拜地瞪大了眼睛，对着白筝道：“姑娘真是厉害啊，这么复杂的地形图都能看得懂呢。”
白筝眉梢微挑，往嘴里塞了一口茶点，囫囵地道：“你若是想学，我安排人教你就是。”
小丫头顿时生出了向往之情，双眼闪着亮光，看着白筝开心道：“真的吗？”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地缩了缩脖子，“我爹爹不会同意的，他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学什么都不如学讨好婆婆。”
这个时代又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
穷苦人家本就没什么文化，女儿家更是被视为赔钱货，养到差不多年纪换一笔彩礼。
白筝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整个时代的局限，是她以一人之力尚且改变不了的局面，便也不再说什么。
饶是如此，这小丫头也丝毫不见失落，想是她第一次在清河郡这样的小地方，见到白筝这样懂文化有气度的女子，脸上难掩倾羡之情，对白筝伺候得更是十分殷勤。
“姑娘，你尝尝这酥饼，又香又脆，好吃得紧呢。”
“姑娘，酥饼吃多了嗓子干，你再喝口茶润一润吧。”
“姑娘，这果子是我今早才从村后头摘来的，可新鲜了，你尝尝？”
白筝盛情难却，吃了一口又一口，到后来硬生生被这小丫头喂撑了。
白筝有些无奈，在小丫头又递上一盘绿豆糕时，放下了手中的炭笔，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这小丫头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皮肤带着些健康的黝黑，五官倒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圆圆的眼睛如葡萄般，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向她。
让人心底一软。
白筝放缓了语调，轻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这院子？”
小丫头见白筝主动搭理自己，便有些受宠若惊地道：“我叫黄莺，是今儿才被雇来的，说是有个姑娘自永定过来，缺个身边伺候的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出来做事呢，弟弟淘气，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可家里又穷，村里那个老大夫虽然好心不收我们诊金，可治病要用的那些药材，家里也买不起，弟弟的腿就只能拖着。
阿娘天天哭，爹爹整日叹气，我想着自己也该出来做点事，挣点银子给弟弟买药。
没想到，我一出来就遇到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你看，我还特意带了这果子，阿娘说山上的果子新鲜，让我带些来讨好这里的主子，主子们就会待我好……”
话题一打开，黄莺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白筝无奈地笑了笑，接过她还拿在手里的绿豆糕，开口打断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很喜欢。”
黄莺一愣，圆圆的眼睛便弯成了两轮月牙：“真的吗？姑娘满意就好呢。”
“不过，”白筝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黄莺心里一紧，她下意识地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现在已经吃饱了，要安静地研究下这堆东西，麻烦你替我去外头看着门，若是有人敢闯进来打乱我的思绪，你要替我拦着。”
黄莺一听，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认真的神色，点点头，坚定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罢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看着黄莺离去的身影，白筝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在天一阁的院子里，哪会有什么人乱闯起来。不过是自己实在被这小丫头弄烦了，胡乱找个借口把她哄出去罢了。
这单纯的山里丫头倒信以为真。
实在有趣。
白筝抬头，透过书桌旁的窗棱看了眼外头的月色，天上繁星点点，四处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前半夜偶尔的犬吠声此刻也悄然无息。
她伸了个懒腰，再次全神贯注地看起了眼前的各种图纸。
等鸡叫声起时，她才抬起头，蓦然惊觉天边已开始露出蒙蒙的亮光。
白筝打了个哈欠，这还是国外留学时每到期末都会有的状态给她留下的锻炼，通宵一夜复习备考，第二天照样精神振奋，超常发挥。
白筝看了眼手中被她描的面目全非的一叠地图，眉眼舒展。
希望今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黄莺。”她开口唤了一声，外头却是没有回音。
她微微皱眉，起身上前打开了门，直到在门边的地上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缩成一团睡过去了的小丫头，才笑着摇了摇头。
“醒一醒。”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黄莺的脸颊，黄莺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白筝声音轻柔：“外头睡着容易着凉，去里屋歇着吧。”
黄莺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精神醒了大半，忙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用，我不困！”
“你若不好好休息，只怕今晚就要垮了。去歇上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后再来找我。”白筝好笑地道。
见白筝确实没有因为她擅离值守打瞌睡而指责她，黄莺不由舒了口气。
到底年纪还小，听到白筝说让自己休息，便也点点头进了屋。
想是白筝在门口的动静惊动了蓝洵，没多久他便来到了白筝的客房外。
“白小姐这么早就醒了，怎不多歇息一会？”
白筝见他过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一张地形图道：“今日要去这几个地方看看，等酒到了，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蓝洵打量了眼保持着昨天见到她时那身利落装扮的白筝，皱了皱眉，关切地道：“姑娘一夜未睡？这样下去，侯爷怕是要责怪蓝洵。”
“等人找到了，有的是休息的时间。”白筝不以为意地道，“对了，昨夜叫你找的人，你可找到了？”
蓝洵颔首：“已在门外候着了。”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白筝丢下了这句话，便朝着昨夜进来的方向，向院子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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